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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的鸣叫猝然闯进听觉,给我时空错位的感觉。思维从睡眠的混沌中渐渐浮出,我是躺在这座城市六楼我的卧室的床上,此刻,应该是黎明时分。
5 f* w9 k! X4 Q7 y" {??鸟鸣从窗外传来。离窗户很近,在窗下道行树的枝头,或就在窗边的雨檐上。是一只鸟。唧啾,唧啾唧啾,唧啾啾唧啾啾……在黎明的沉寂和慵倦里,声音清脆而明亮。听起来,鸟的心情如水洗一般纯净。 3 w3 e4 F7 A( o. u: v
??我闭着眼,想象这只鸟。它吧嗒着尖喙鸣叫着,不停地碎步跳跃,震颤洁净光亮的翅羽,如探戈舞者一般摆动头部,句号一样的黑眼睛,流溢出明净澄澈的目光。这个想象当然缘于我儿时的乡村生活体验,很长时间了,我无暇去观察和想象一只鸟的跳跃和啼鸣。 3 x) ~5 O k# D1 H
??思绪便在这清丽的鸟鸣中伸展了翅膀。 0 D0 i( s. {( M) U5 w# ?8 x1 n
??有山林潮湿的草木气息,田野泥土和庄稼的气息,山壑和田边水流的气息,微风从树梢和禾苗的叶尖上沙沙掠过,带来鸟的三两声或一连串鸣叫,从碧空白云间飘落,或从无从辨别的方向传来。它们是天然相伴相生的,超越了我对乡村生活的直观体验——鸟鸣是大自然的点睛之笔,如果没有鸟的飞翔和鸣叫,大自然展现的所有事物,都将了无生气。而离开了山野田林,鸟的飞翔和鸣叫也必是寂寥和空洞的。 9 P) s! B+ g3 y. N, J. f1 x
??这只鸟一定曾经或刚刚穿越过我的想象。它停在我的窗前,如此熟稔的鸣叫,唤起我的童年和故乡。那时候我见过各种的鸟的飞翔,熟悉它们的歌唱,但大多数鸟儿我叫不出名字来,有些我们用乡俚土语命名的,后来在城里还偶然见到它们,却无法用相应的文字来称呼。无论在乡村还是在城市,我所见过的鸟儿总是结伴而行的,一大早,这只鸟独独的在我的窗前叫个什么呢,我想,它一定是在等待什么。
" ]" Y. Q! _3 y* e% z8 n??果然,伴随由远而近的一串鸣叫,又飞过来一只鸟,它俩在我的窗前相会了。起先大约是互致问候,你一声我一声彼此应答,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兴奋和激动,急不可耐争先恐后的述说起来,急促的鸣叫响成一片,我已听不清是哪一只鸟的声音了。它们一会儿像两个快乐少年热烈地讨论问题,一会儿,又如重逢的恋人窃窃私语互诉衷肠,全不理会隔墙有耳。 9 ^6 V* C' c" T I \9 n
??窗外有明朗欢快的鸟鸣,这个城市的黎明因而有了乡村的味道,弥散着蓬勃而舒展的生命气息。 ( D- a Q/ M, S, F6 O: t
??那时候,几乎每天早晨我都是在嘈杂的鸟鸣声中醒来,我趴在窗口向外望去,不远处的那个小山包上,早起的鸟们一团一簇的在低矮的灌木丛上翻滚,唧唧喳喳的嚷成一片。它们如同我村里的那帮小伙伴,每天下午在村前的晒谷场或村边的大樟树下聚会,听到他们无所顾忌的吵吵嚷嚷的声音,我的魂儿就被勾了去。但鸟儿的数量却多得惊人,无从细数。到外公家里小住几日,晨间异常的没听到鸟鸣,有些不自在,便向外公夸耀我家窗外的鸟儿是怎样的多。外公问到底有多少呢?我说差不多一百只吧。外公铺开满脸的皱纹笑了,笑里却别有含义。我坚决的大声道,真的有一百只。这是我能理解的最为巨大的数字,有段时间我口袋里装了四毛六分钱,就成了村里最富有的小孩,一大把毛票镍币让我底气十足,语调和神情不亚于时下一夜暴富的大款。
# `6 P% o; n* t+ a3 s??那个小山包的灌木丛后来被砍光了,鸟们四散,却总也飞不出我的记忆。它们应该繁衍出许多后代了,迁徙散落到更远的山林,如今,或许有一部分飞进了城里。在城市我偶然看到鸟儿,便疑心其中就有那个小山包上飞出来的后代。但它们已丧失了先辈们的精神和灵气,三三两两的趴在高楼的墙角上,木然的蹲在电线上,或畏缩地躲在道行树的枝叶间,神情迟疑而茫然,如同那些背井离乡到城里谋生的民工。然而城市并非它们的家园,在城里,不知有谁看见过鸟的窝巢,反正我没见过。猜不透的是,夜间它们在哪儿安顿呢,总不至于随便找个犄角旮旯打地铺过夜吧。更猜不透的是,这些山野的精灵为何跑到城里来,难道也像人类一样,为贪恋现代物质文明而趋附于城市?
5 { f( }; q. F7 U/ x4 h* u$ m7 x??隐约传来汽车疾驶的声音,呼呼如飘渺的风雨声。窗外的两只鸟显然已察觉到,它们的声调犹豫起来。接着,有小车清脆的鸣笛,这些在钢铁丛林中穿梭的鸟儿开始出动了,它们才是这座城市的主人。那两只鸟明显受到了干扰,终止了欢快的交谈,等了一会,仍无声息,大概已经飞走了。
5 A' B* A( w& A! q??市声浮上来,天已大亮,城市新一天的生活已叩响窗户。我该起床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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