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世界的王
那天晚上王做了一个梦。他梦见有人拿着一把比解理后的云母片还薄的刀,从他的右腰一直划到左肩,划开了胸膛,划穿了心脏,而且刀锋一转,从他的左肩一直划到右肩,划破了咽喉,划断了那条颈动脉,红色的血液像决堤后的河水般汹涌着喷射而出。
第二天一早王就拨开那张鱼网跳下床,从另一张吊起来的鱼网中找出了那件黑罩甲。它是剥了两头黑水牛的牛皮,铺在太阳底下晒了十五天,再用七百斤重的大卵石砑了整整一天,请五位世上最好的裁缝用指骨磨成的针穿了千指崖上长了万年的紫荆藤缝成的。
王拽着那件黑罩甲的衣领和下摆,很用力地扯了一下,再很用劲地扯了一下,觉得非常满意,就很快把它穿在了身上。
王对着镜子照了照。回头在屋子里扫了一眼,又在另一张吊起来的鱼网中找出了那顶黄头盔。它是砍了半片山坡的毛竹,去尖去根选了中间最刚最韧的那一节,放在一炉松球燃起的火上烤了整整三天,请五位世上最好的工匠用灵巧无比的双手拿千指崖上长了万年的紫荆藤编缀而成的。
因为竹快太大,王扯破了三四个网眼才把它取了下来。
王用左手挑着那顶黄头盔,抛了一下,接住,再用右手敲了一下,觉得十分满意,就马上把它戴在了头上。
王对了镜子照了照,回头在屋子里扫了一眼,顺手操起墙角*着的一把长矛,就往厨房跑,他一路“哒哒哒哒”地把长矛在地上戳响,从卧室一直跑到餐厅,进门的时候撞了一下守卫在门口的兵,结果把兵身上的那件红罩甲撞掉了一块树皮。
王用左手把有点过长的黑罩甲往腰上拢,右脚后退一步蹲下去捡起了那块树皮。
王用嘴吹了吹那块树皮上的灰尘,递到兵手中说:“没关系没关系。”
兵却没有说:“没关系没关系。”他那冷冷的目光让王记起了昨天晚上那把比解理后的云母片还薄的刀。
王说:“士。”
士在王身后出现了。
王拍了拍兵的肩膀,结果又拍落了一块树皮。
王叹了口气,说:“去吧。”
士就一把夺过兵的佩刀。
拴住佩刀的那根藤条“嘣”的一声断了,断了之前又带下了兵腰畔的那几块树皮。
进厨房之后王就有点黯然了,他让人用泥巴糊着烤了一只草雉,然后喝光了一坛青稞酒。
士在王喝下最后一口青稞酒时,把一大捧树皮和几根发了黑的藤条堆在王的餐桌上。
这时候王觉得自己做王做得很失败。
王说:“士,我这个王让给你做吧。”
他说着,挺直背又低下头去叹了一口气,眼睛就在那一刻闭了起来。
那天晚上兵做了个梦。他梦见士拿着一把比解理后的云母片还薄的刀,从王的右腰一直划到左肩,划开了胸膛,划穿了心脏,而且刀锋一转,从王的左肩一直划到右肩,划破了咽喉,划断了那条颈动脉,红色的血液像决堤后的河水般汹涌着喷射而出。
然后兵惊醒了,醒过来之后兵发现天色已经亮了。
于是他忙从墙脚站起,整了整身上的那件红罩甲。它是扒了一棵波巴布树的树皮,拿两只手掌宽的铡刀铡成一块一块,用六罐装的防腐油泡了整整五天,也不知让谁用哪里的什么藤给串连而成的。
兵吹了吹肩上的灰尘,想起了这件红罩甲替自己挡了至少一十一刀二十二矛,又抬起手摸了摸,掸了掸,结果碰掉了一块树皮。
兵捡起了那块树皮,准备在换岗之后回去再弄,就把它装进了口袋里。
这时候他听见“哒哒哒哒”的声响,斜眼一瞥就看见了王握着把长矛在往这边跑,长矛的柄戳在地上,“哒哒哒哒”地响。
兵赶紧并拢脚后跟,手搭上腰间的佩刀,同时收腹挺胸,把双眼瞄向不远处的那棵树。
树上有一群小鸟正惊飞而起,拍打着乌黑的翅膀,不经意间露出了腹下那绺带灰的苍白。兵相信它们就叫麻雀。
王的长矛在地上“哒哒哒哒”地戳响,双脚也和着这节奏不停地跳跃,他在进门的时候拐了个弯,因为拐得太早了,以至于左脚一转就撞到了守卫在门口的兵,刚好撞在那块碰掉的树皮附近,结果把兵身上的那件红罩甲撞掉了一块树皮。
王用左手把有点过长的黑罩甲往腰上拢,右脚后退一步蹲下去捡那块树皮。
兵就看见了王身后的士。
兵握着手中的刀,朝士扬了扬,咬了咬牙,目光冷冷的。
士却笑了,他的嘴角往旁边一拉,拉出了一个深深的酒窝,也拉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王捡起了那块树皮,用嘴吹了吹上面的灰尘,递到兵手中说:“没关系没关系。”
兵一直握着手中的刀,咬着牙,目光冷冷的。
王说:“士。”
士就赶着碎步走到王的身侧,拱手作揖。
王拍了拍兵的肩膀,结果又拍落了一块树皮。
兵一直握着手中的刀,咬着牙,目光冷冷的。
王叹了口气,说:“去吧。”
士就一把夺过兵的佩刀。
拴住佩刀的那根藤条“嘣”的一声断了,断了之前又带下了兵腰畔的那几块树皮。
那天午后民躺在清凉的草地上晒太阳,懒洋洋地打着滚。
突然,他身子骨碌一翻,从地上爬起来说:“我看见王了。”
“啊,你看见了?”周围听到这句话的人都聚了过来,他们伏在民身边的草地上,看着民因兴奋而淌下的口水,仰起头问,“啊,你看见了?”
“嗯,我看见了。”民说。
“在哪看见的?”人们问。
“就在这,我躺在草地上看见的。”民回答。
“看见王在哪?”人们问。
“就在那。”民挥手一指。
人们顺着民右手那根翘得很有弧度的食指看过去,目光穿透空气,经过河岸上方,迷失在宽阔的江面上白茫茫的雾气里。
“没有,”人们回过头盯着民,“什么都没有。”
“刚才就在那,”民解释说,“刚才那儿还有道彩虹,彩虹在的时候王也在,现在彩虹不见了王也不见了。”
“你撒谎!”
“对,可能根本就没那么回事,全是你瞎编的!”
人们有点愤怒了。
民就“嘿嘿”一笑。
这时候相敲响了树上挂下来的那根绳子上拴着的那只竹梆上,竹梆子“答答答答”地响。
相说:“我们今天要讲的是和眼睛有关的。”
他先拿出了一条白绢,人们感慨:“哇,这要几头羊才能换得到啊?”
他又拿出了一支毛笔,民抢着问:“这是拔了黄鼠狼尾巴上的毛做的吗?”
“不清楚。”相摇摇头。
民也摇摇头:“原来夫子也有不清楚的东西。”
“学无止境。”相说。
民拿手指捋了捋毛笔上的毛,用鼻子凑过去嗅了嗅,说:“有一股骚味。”
人们笑起来。
相做了个表示安静的手势,说:“我们开始吧。”
他在旁边一碗用锅底刮下来的灰拌成的墨水里蘸了蘸毛笔,再铺开白娟,在上面横直竖正仔仔细细地画了许多小方块,然后把方块涂黑,最后搁下笔指着白绢上的小方块,问他的听众们:
“你们看看这些黑方块中间留出的白线,它是不是白的?”
“白线当然是白的了。”一个人说。
“不对,”民说,“你看看这黑方块里的墨汁都渗到外面去了,所以它不是白的。”
相叹了口气,他捧着白绢说:“按正常的情况,这些白线都是白的,但我们会在这些白线交*的地方,看出了那点是灰色的。”
他接着又叹了口气,说:“如果你们看出了那点是灰色的,我就会告诉你们说:‘其实是眼睛在欺骗我们。’”
相还在叹气,旁边的听众们却开始流泪了。
一个人说:“我来的时候,东家的儿子正娶媳妇,本来我要去喝口酒的。”
另一个人说:“要是再晚一点回去,家乡的桃花都已经谢了。”
所有人都在问:“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够见到王啊?”
他们趴在草地上流泪。
相慢慢地站了起来。他走到大江边,把手中的白绢投进了水里,然后腿一弯坐在岸边的草地上,手伸进怀里摸出了一口破碗,倒扣在地上,拿毛笔杆“叮叮叮叮”地敲响,同时低声吟唱道:
“长太息以掩涕兮……”
那一刻王闭了眼睛,飘飘然地飞了起来,消失在宽阔的江面上白茫茫的雾气里。
据说,那就是另一个世界的边缘。
2003/10/26
我总以为你的文字里有王小波的影子
用了他的方法在结构文字
可是你的文字太故作深奥咯 结尾带"咯",这种风格很象黄岩的橘子呵呵 以下是引用稻草鱼在2004-2-29 12:49:00的发言:
我总以为你的文字里有王小波的影子
用了他的方法在结构文字
可是你的文字太故作深奥咯
我回去反省一下
不过估计也没啥效果
页:
[1]